陆秀红:蛙事│短小说征文

陆秀红:蛙事│短小说征文原创 分水岭文友 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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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光绪年间的事儿。

老淠河从霍山、金寨流向六安州,弯弯绕绕,东淠河望江湾、陶岔过来就是开化老街。老街原有开化县城的县衙,后来人马随大印一起搬走了。但是衙门老旧的房舍还在,没人敢占,老话传下来,占了官房,赛蹲班房。北边四十里的六安州衙时常派人前来体察民情,这旧舍成了驿站。老淠河来往船只很多,生意人总不免要招惹匪盗,案子也就不在少数。

三个月前,也就是上年年底,有位客商带了一大包银子,从船上下来。据说是从正阳关来的,一路乘船劈波,初见此地河岸有高山,方才登岸。租下了开化老街的大众客栈,挂牌中巷酒楼。收拾妥当,半个月就开张了,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老街住的人天天都能闻到酒肉香,青山古桥头扎堆的叫花子乐开了花,每天都要从这趟街多跑几趟,抻着鼻子使劲嗅嗅解解馋。

至于中巷酒楼老板,跟着一起过来的两个伙计都喊他丁爷。

这一日,州衙来人,发现街中多了一家酒楼。丁爷不敢怠慢,在二楼雅间单独摆了一桌,四位差人美美品尝一顿,而后美美夸赞一番。临走时说,下次让县太爷给你招牌赐个字。丁爷知道这是酒后客套大话,却也乐得两眼眯成一条弯弯的线。

差人正要回六安州衙,五里外月牙山的村民来了,说有事要禀告。差人很不悦,但也不好走脱,就把村民领到驿站。

村民说,中巷酒楼的老板不能在老街做生意了,他快要把我们的饭碗砸了。

差人纳闷,你们也是开饭店的?干不过人家外来的?

村民回复,不是,他开他的酒楼与咱毫无相干,只是他高价收购青蛙,惹得这一块好多人都在捉,就连河里打渔的也改行捕蛙了。说到这,村民停下了,望着差人,心想他们应该懂得意思了。

差人显然不领会,你们胡说,我们今天还在那儿吃了,都是猪肉、牛肉,哪有什么青蛙肉?又一看村民老实巴交的样子,话锋一转,你们回去等信,我们查实后,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三天后,差人再次来到老街。这回不是他们自个儿来的,而是丁爷特地请他们的。丁爷一见,就诉苦,说附近几个山头的喽啰找他麻烦了。

差人问,山头的喽啰来找你?抢了你多少?以前他们来街面都是公买公卖的呀!

丁爷回,就在昨夜,我送走最后一桌人,正准备上板关门,来了三个头上扎着青布的,一个说是月牙山的,一个说是磨盘山的,还有一个说是铜山寨的。他们乱翻一通,把我养黑鱼的木桶都抄了个底朝天。没得手,最后问我把青蛙藏哪儿了?

对,你把青蛙藏哪儿了?一个差人打断了丁爷的话。

丁爷吃了一惊,差人的语气似乎和昨晚的喽啰一样。唉了一声,你们怎么都这样关心青蛙?

差人说,月牙山的百姓找过我们,也说你收青蛙。一方水土一方田,一方青蛙伴丰年。你那样做就误了他们的庄稼。

丁爷点点头,我是收了青蛙,价钱出得比较高,不过收得不多,来卖的也多是那几个山头底下的人。实不相瞒,我没有宰了青蛙当菜卖,只是用了青蛙水保存食材。

差人会心一笑,哦,这样啊,是哪个老中医说的单方吧。保存食材,街南的西岗井不正好利用吗?

听人说,以前有人把肉吊在西岗井里,看井的老头打了个盹,结果淹死了一只偷吃的白狐狸,这过后图吉利,没人敢把东西放那儿了。

那也不对啊,弄个青蛙水,要不停地收那么多青蛙吗?

丁爷皱着眉头,岔开话题,咱们老这样在门外待着,多有不便,还是上二楼我慢慢讲给你们听吧。

差人一边上楼,一边说,这顿上的菜,最好不要用挤了青蛙水的。

饭后,丁爷把差人送到老街中巷路口,抱着双拳说,这事儿就拜托你们几位了,我等着你们好信。

一晃半个月,差人没有来老街。丁爷依旧收购青蛙,只是出了一个新规,每天最多买三十只,价格有增无减。中巷酒楼,食美价廉,生意还是红红火火。老街附近的人来吃饭,丁爷总要问,这块儿三个山头寨主叫什么名字,长相如何,还有没有别的山头了。人们逐一细细描述。描述完也不亏着,丁爷免费赠送一个荤菜。大伙儿吃着乐呵,打趣道,莫不是喽啰又来搅闹了吧,难不成丁爷你打听实了告官端掉他们?丁爷笑着,哪里,我哪有那个胆儿。

这一天,差人终于来了,风尘仆仆。丁爷一见,连忙让到上面二楼雅座。

丁爷沏了一壶新采的蝙蝠洞瓜片,每人斟上一杯。其中一个差人说话了。你说的不假,我们到了你的家乡正阳关,你的确把这里收的青蛙托人带了回去。那里乡亲们很感激你,青蛙下了田,预计今年的秋天不再像前几年那样歉收了。收购青蛙,就这样了,现在弄差不多该收手了,村民也就不说啥了。

还有呢?我托你们问的那个人?

另一个差人吐了吐嘴里的茶叶说,开化老街附近只有三个山头,对百姓没有多大骚扰,有时还帮百姓出头,不过有时联合到一起,在老淠河龙王寺悬崖处突袭劫船,外来的商人也告过状。县衙一时没动作,但早晚是要铲平或解散他们的。那三个头目中,再有二当家的,没有你提的叫什么来宝。

丁爷一屁股瘫坐到竹椅上,看来这次高价收蛙计打了水漂。

正一筹莫展时,隔壁雅间传来一声闷闷的叹息,唉,这趟真他妈走霉运。凭着直觉,四个差人静下来。丁爷也侧耳偷听,隔壁两人谈话,一个说,好端端五十两的麻皮就没了,赶明儿,咱回蹋鼓山拜拜那个来宝大王。

蹋鼓山在哪儿?丁爷眼前一亮。

那有些远了,西两河口往西,过了麻埠二十里才是,也是一个山头,不归六安州管了。一个差人回应。

三天后,中巷酒楼撤了幌子。房主老何接管了过来,改为茶楼。这时,还有附近百姓拎着青蛙来卖。老何摇摇手,现在不收了,要卖去蹋鼓山吧。

后来,茶楼挂了招牌,叫望子青云楼。六安州县太爷当然没有时间来写这个,是师爷听了差人的描述心为所动,提笔写的。本想送给丁爷,哪知送来时丁爷去了蹋鼓山。老何请了一顿茶,把招牌留下了。

人们来茶楼喝茶,闲暇之际,总爱听老何絮叨上一段。老何说,这儿之前的丁爷不姓丁,姓郭,他儿子叫郭来宝,在老家寒窗苦读,准备赶考,不巧被一个倒卖青蛙的跑船人骗了,后来冤枉路窄,遇到了骗他的主儿,一气之下把那位腿打瘸了。怕官府捉拿,来宝留下一张字条,说找个山头眯起来得了。

大伙儿问,丁爷在蹋鼓山找到儿子了吗?

老何喝了一口蝙蝠洞瓜片,听蝙蝠洞那儿过来贩茶叶的人说,丁爷收青蛙的第一天夜里,就被蹋鼓山喽啰绑上了山。

寨主是他儿子来宝吗?

谁知道呢?那人只说伙计返乡了,丁爷上山后就没有下来,不知是苦口劝说还是入伙了。

老何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翠绿的色儿,宛如一只青蛙又滑又亮的肌肤。老何把它套得紧紧的,生怕它像青蛙一样跳走了。丁爷走时,所剩银两不多,就把随身这一枚扳指作为房租留给了老何。

陆秀红,男,六安人,小学语文教师,有小说类作品发表于《映山红》《淠河》《小小说大世界》《向阳湖》,也有小说类作品在“少林杯”腊八节、“中国故事节”夫子河博达孝善故事会、“大淮河”采风创作、“法润江淮·共筑美丽安徽”法治故事、“姚李杯”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淠河文学奖等征文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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