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那座山│爱在红尘

顾静：那座山│爱在红尘原创 顾静 52:00

生逢变世少年孤，风霜卅载奔途。夕阳驼影累如初，名利何图？

斧锯刀刨日月，辛欢都付茶炉。沉沉父爱不尽书，那座山乎！

——《画堂春那座山》

我父亲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木匠，斧头、电锯、木头、板车…… 这些都是相伴他多年的老友，也是维持我们一家生活的来源。记忆中，父亲原本拥有令人羡慕的政府工作，可是为了我和弟弟的学业，才毅然弃政从商，不远千里从齐头山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自学木工，一切重头开始。于是，二十多年来，每一个夜晚，总是父亲那伴着有节奏的锯木头声伴我入眠。每回午夜梦醒，看见昏黄的灯下父亲那瘦弱落寞的身影，我多想上前说一声：“该歇歇了！”可是，我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更加努力。

年少的时候，家里经常为下一顿饭忧心，父亲只能靠转卖杉树棒维持一家的生活。尤记得十二岁那年盛夏，一个阿姨置商场信誉不顾，在没到结算货款的时候跑来家里，为了要剩余的200元尾款，从早晨坐到深夜不愿离开。妈妈急得直哭，最后是爸爸的朋友帮我们解了困境。这一幕情景就像烙印，深刻在脑海挥之不去。

为维持生计，每年冬天父亲都要烧制木炭卖，父亲也总是希望天气冷些再冷些，这样碳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就可以交我和弟弟来年开学的学费。后来学习白居易的《卖炭翁》，只一句“心忧碳贱愿天寒”便让我泪如雨下，我想再没人比我更能理解卖炭翁的心境了！到了茶季，父亲又为了采茶、制茶、售茶而奔波。那样暖暖的四月天，父亲几乎每天都要在高达百度的炭火前，一站就是一整天，只为了能烘制出上好的瓜片。那时候只远远看着，便觉酷热难耐，父亲又何以忍受呢！就是这样苦累，却从没听父亲怨过一声。每每休息的间隙，父亲总是支起小火炉，烧一壶开水、然后泡一杯瓜片，再点燃一只烟，然后静静盯着院落的某个角落细细端详，微微笑着默不作声。此刻应是他最轻松惬意的时刻罢！

那一次，偶然走在街口，看见父亲穿着那件破旧的“工作服”，拉着一辆同样破旧的木板车吃力的走在上坡的路上。刺眼的阳光下，父亲佝着背、弯着腰、低着头，双手向后拉着板车两边的把手，板车上是满满一车木棍。父亲看见我，微微地笑着。走过父亲身旁，听见父亲由于吃力而发出的喘息声，忽然间鼻子发酸，泪不觉湿了眼眶。再也忍不住，走到后面帮着推板车。上坡了，父亲让我先回去，然后向另一条巷子拐去。久久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泪终于滑落。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在街头看到拉着板车的人，即使一个拾荒者，也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父亲那一天的背影，然后不由自主的心疼起来，忍不住帮上一把。

那一天，劳累的父亲终是没能躲过厄运，在做木工活的时候，被刨床打断了三截手指。那一刻，我的泪止不住的流，真的不敢想象没有父亲的日子该怎么过。站在医院急诊室门口，母亲含着泪说：幸好你父亲还一直在我们身边。是的，我应该庆幸。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不敢去看父亲那三根与小指一般长短的手指，怕那三截断指勾起心底揪心的痛。

印象中，父亲一直是沉默的，很少将关心通过言语表现出来，更是很少抱过我，年幼的我固执的认为父亲是不爱我的。每当父亲用他硬硬的胡须戳我的脸、让我给他捶背时，我总是撅着嘴巴不理睬。直到今天还被父亲作为玩笑细细回味着。如今女儿长大了，不再赖在父亲跟前，不再用小拳头给父亲捶背，而父亲想抱抱自己的女儿，却再也抱不动了。女儿长大了，而父亲也已经老了。都说女儿是父亲的最后一个情人。细细品味这句话，不觉感到一阵彻骨的凄凉。

细数父亲的大半辈子，节衣缩食，舍不得花一分钱，唯一的两套衣服已反复穿了多年，我和母亲硬买给他，他也总是放在木箱里藏着，等到年节时才拿出来穿几天，而对我们却从未吝啬过，总是给我们最好的！如今的父亲，开始养花、种菜、喂鸡…… 开始默默地将对我们的关心融入许多琐碎的小事中。每次回家，父亲总是围着我问长问短，或者想从家里找出一些我最爱的东西。我想父亲是真的老了，曾几何时，我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在哪里？父亲鬓角边丝丝白发和额上的皱纹，还有那三截断指，我真的不忍去看。岁月真就这么无情，带走了光阴，还带走了父亲年轻的容颜……

一恍二十余载，一辆板车、一炉炭火、一杯绿茶、一根烟蒂，伴随着那三截永远的断指，父亲艰辛的走着，那一憔悴的瘦影，在风中伫立……

仰视着父亲，像仰望一座大山。于是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泡一杯父亲精心烘制的六安瓜片，在幽幽茶香中感受如山的父爱……

顾静，女，80后，安徽六安人。裕安区诗词楹联学会会员、汉服复兴者、广告媒体人。自幼受家庭熏陶酷爱传统文化，常醉心于琴茶古韵、水墨诗香，致力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愿“浮生历尽风雅事，不悔人间渐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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