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舒宁:家的香息 | 散文

刘舒宁:家的香息 | 散文原创 分水岭文友 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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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一贯早起的祖母熬好了米粥,拌好了鸡鸭的食料,又到菜园中将中午要吃的青菜摘回,那菜叶上的露水还没有干,祖母却端着粥碗,坐在灶洞前的小椅上,悄然辞世了。

未过晌午,我们到了老家的村口,远远地便听零星的鞭炮声。进得老屋,行礼之后,我流着眼泪来到祖母离世时的后院灶间。这里还隐隐缭绕着米粥的香味,那是只有老家的土灶用牛粪晒干做燃料才能熬得出来的香味。如今乡间人家用上了沼气、液化气,还有便捷的各种厨房电器,几乎不再烧柴草,这种香味在农村也越来越少闻见了。老祖母躺在堂屋的“老担”上,已和我们阴阳相隔,只把那亲切的香味留给这些不曾服侍过她一粥一饭的儿孙们。

葬礼在一阵阵鞭炮声和哭声中有序地进行,我的祖父沉默地坐在卧室的床沿上抽烟。见我进去,八十六岁的老祖父猛地站起来,满是绉褶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失了神,捏烟的手抖得厉害。我想祖父是被祖母的突然离世惊懵了,又或者他下意识地不愿意接受祖母已不在的现实。我扶他坐下,像拍孩子一样拍拍祖父的背。小时候虽然并未在祖父母身边生活过,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让我们彼此都觉得很亲。

只要鞭炮一响,祖父便要站起来蹒跚着走到大门口观望,结果不小心被一只飞溅的鞭炮炸破了左手的一块皮。我拿蛋清给他敷的时候,听后厨帮忙的婶婶们说笑:“这老俩口,整天扳犟筋,你看老奶奶这临走了,还要炸老爹爹一炮仗!”

听庄子上人讲,那几年祖父母的确特别好吵架生气,我祖母若说吃米饭,祖父就一定要求吃面条;祖母若说菜有些咸,祖父会立即反驳说他吃着嫌淡;祖母若让他下地放水,祖父必定要先去菜园里除草;有一年祖母捡了只斑鸠编了只笼子养起来,没几日祖父便不知从哪捉了只小猫回家,祖母说:“你看好你这馋嘴的猫,偷咬我的斑鸠,别怪我心狠把它掼死!”祖父立即回敬:“你要是敢把我的猫搞死了,我就把你的鸟笼踩烂!”听我的四叔说,祖母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俩人还在房中吵吵。一个说:那一年冬天的什么什么事,另一个就说:你老糊涂啦,我分明记得这是第二年开春的事!

俗话说“老小老小”,人老了性情就越发像个孩子。对老俩口这些"轶事",庄邻们只把他们当作孩子看待,口口相传为笑谈。我们当地有这么一说,老夫妻经常吵嘴就是其中一个要“走”了,怕自己离世后另一个会挂念,故意吵架让另一个生气,不给对方丢念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冥冥中的示意,祖母走了之后,祖父非但耳朵完全聋了,整个人也像丢了魂魄。他每日早晚都要扛着锄头到祖母的坟前,默默地坐上一会;炒菜时会把整袋盐倒进锅里,煮饭经常只放水不记得放米。祖母离世后的那年腊月,祖父就像着了魔,整天吵着要“回家”,稍不留神,他就会收拾衣服,推着小平板车出门了。我父亲只好把自己和四叔的地址姓名电话写在小纸板上放进祖父的衣袋,左村右庄的乡亲们不知多少次将迷路的祖父送回家。

祖母去世后的第二年夏天,父亲退休回到老家照看祖父,无意中在柴禾棚里翻捡出祖母在世时经常用来在土灶上烧火熬粥的“牛屎巴巴”,睹物思人,便用那干牛粪在土灶上烧锅熬起了米粥。粥香飘散在小院中,正在收拾衣物准备“回家”的祖父停了下来,悄悄地来到后院灶间,安静地蹲在灶边眯着眼抽着烟,一句也不提要“回家”的事了。父亲心中一动,后来就多用牛粪烧土灶,祖父每每闻见土灶上“牛屎巴巴”烧火的味道,便会出奇地安静,一句也不提要“回家”了。祖母平素特别爱用晒干的牛粪在土灶上烧锅,祖父和父亲叔伯们也都说这样熬出来的粥最香。原来“家”对于“老年痴呆”中的祖父来说,就是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牛屎巴巴”烧锅的香味。

那年冬天,我八十七岁的老祖父也与世长辞了,临终前,他什么话也没说,只伸出了一根手指,举了很长时间。亲戚们有的说老祖父这是告诉儿孙们自己就要和祖母走一条道儿了,有的说老爷子这是想要和祖母合葬在一起,还有的说祖父这根手指是示意儿孙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团结一致,一心一意……

我默默地想,祖父应该是想要一碗粥,一碗用“牛屎巴巴”烧锅熬出的粥。对他来说,那亲切熟悉的味道,便是与他风雨同舟相伴六十八载的我的祖母,是浸入他生命深处的“家”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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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舒宁,安徽舒城人,文字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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