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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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前,一旦进入冬季,我们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城,许多人家,像我一样,拿出收藏的火桶,取暖过冬,直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现在,虽然有取暖器、空调,但这个祖传下来的火桶,我仍然舍不得抛弃。
火桶生炭火,烘着暖和、舒服、自然。用分板箍成圆形带底的火桶,外沿上方有木端把,它五十公分高,适宜人坐在椅上,把腿伸到里面屈膝烤火。火桶外面,自下而上,箍紧二道铁丝箍,放进黄泥巴火钵,里面再盛上有炭灰垫底的桔红色炭火,盖上圆形的铁火桶盖(有的人家用木制火桶盖),可随意端着它,想在屋里哪一块地方烘火,就在哪一块地方烘火。
大的火桶,能围坐三四个人烤火。小火桶,可对坐一两人。小火桶外面有半圆形的活动拎把,是竹片制做成的,可竖起,放下。记得,在那个爱经常一、三、五或二、四、六晚上开会的年代,人们就是拎着它,在冬夜里,去单位或者街道上开会。一只火桶,能给人绷紧的神经暂时松弛舒缓一下,得到片刻的小憩和抚慰,冰冷的心,也同时得到这温馨的暖流穿透……
记忆最深的,是小时候,到了寒冬腊月,外面霜冻得多厚,我们睡在暖和的被窝里,母亲大清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为我们生火桶了。她先煮好饭,再将剩在锅灶里红火的柴禾炭火,一火钵、一火钵地掏出来,放在大小不一的两个火桶里,然后盖上扁铁打成的圆形火桶盖,再将我们和奶奶的棉鞋放在上面烘烤,再罩上个竹篾编成的圆形烘篮,搁火桶边沿上搭着,把我们老小的棉袄絮裤和纱袜放进烘篮里烤。母亲拎了小火桶,先到奶奶房里,服侍她老起床洗漱吃喝。再过了一会儿,母亲就来喊我们起床了。当我们穿上烘得暖和的热棉袄、棉裤、鞋袜,洗了脸,坐在暖和的火桶里、吃着母亲盛来的熬得均匀、很稠的粥或焖得粉甜像板栗一样的山芋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吃的东西少,就连烧锅用的柴禾也紧缺。母亲就把在外捡来的树枝、烂柴棍折断,用在那严冬萧杀大雪纷飞时,生火桶用。那些半湿半干的柴,在锅灶里难以点燃,她生怕烟熏呛了我们,便冒着严寒、端着火钵,踩着冰雪地,到屋外院子里去生火……我们睡在被窝里,听到母亲拿着扇子,不停地扇火的“啪啦、啪啦”声,烟呛得她不停地咳嗽声,以及她用嘴对着火钵吹火的“呼噜、呼噜”声……等到母亲端着火钵进屋时,我们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母亲,只见火钵里火苗往上蹿的红光,映照着母亲脸上黑一块、紫一块的柴灰印子。母亲总是不忍心马上喊我们起床,她想让我们多睡一会儿。因为起来了,没有更多的食物能塞饱我们的肚子。那时,一两根山芋,几个萝卜,就算是奢侈品了。母亲从火桶里端出用海碗盖着的瓦锅,将里面焐得热热呼呼的几根山芋和萝卜,平分给我们吃。数量有限,只能填我们一个小肚拐。所幸的是,母亲生的火桶,烘得我们周身暖洋洋的,焐在里面,不肯下火桶。
我童年里许多个冬天,就是在母亲为我们生的暖融融的火桶里度过的。因此,才顺利熬过了那些艰难的严寒日子,迎来了春天,辞去了童年旧岁的漫长冬天,长大成人。
奶奶没能熬出那饥荒年月,在她去世以后,姐妹们先后出嫁,哥哥也去了外地工作,剩下我没有成家,与母亲相依为命。
如今,母亲不在了,可火桶尚留人间。
每到冬天,当我从阁楼上再翻出母亲在日时用的那只火桶时,不禁念母之情翻涌……睹物思人,眼见这只有些泛红的、历经过数十载寒冬的火桶,仿佛母亲还在我身旁,面带着微笑,颤巍巍地端着火桶,向我走来……
不管世事发生怎样变化,这个火桶,我都舍不得淘汰扔掉。尽管它结构简单,可它带给我的母爱却很大,它的实用也很广,就连我妻子生孩子满月后洗三朝,需烧艾水熏腿脚,也要将烧热了艾水用盆装上放进火桶里而后使用……
每到冬季,一看见火桶,我就想起了母亲尚在的那些日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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