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夏一又赚了一堆书画作品。
夏一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忧郁的眼窝里发散出光;薄薄的嘴唇时不时抿一下,似是在提醒人们注重他的深沉;下巴蓄长了的胡子增添了几份文人墨客的形象。
我在夏一组织的书画大赛中买了一幅《鹅》。
这幅《鹅》在价位上占了优势,我放弃了那幅动感十足的《猫戏鼠》。
我和夏一去郊外果园里的农家乐赴约,夏一约了部分参赛选手们一起交流作品的心得体会。
那里环境优美,我和夏一提早到了果园。
石榴树下,农家乐的女人正赶着一群鹅,女人选中一只肥大的鹅。
女人长得娇小,抓住鹅的手显得有些吃力。
她熟练的将鹅的两只翅膀相互夹稳,鹅在女人的手里“嘎嘎嘎嘎”的叫唤着,像是在和同伴告别又像是在诉说一地鹅毛的结局。
女人掰直鹅颈,在鹅颈凹出的位置用力扯掉鹅毛。
鹅的“嘎嘎”声变得急促凄厉,女人的刀准确无误的落在鹅颈的凹出点,黑红色的鹅血即刻喷射了出来。
鹅用最后的力气扑腾了几下翅膀便没了声音,鹅的生命告别在女人手里前后不到两分钟。
我抱着那幅《鹅》发现夏一的眼角噙满着泪水,我想他可能是见不得杀生,人在不长不短的人生里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恐惧着奇奇怪怪的事情。
“夏一,杀鹅很残忍吧?”
夏一说:“那么活生生的生命就这么没有了,可怜啊……。”
夏一此刻释放出丰子恺先生众生画集的情怀,鸡都要放生,何况眼皮底下的鹅。
夏一的眼里流淌出伤感和无可奈何的悲痛,他的眼泪像是缺了口的堤坝经过眼角的皱纹一路往增加文人墨客形象的胡子流去。
娇小的女人蹲在地上拔着鹅毛。
旁边的夏一颤抖着身子哆嗦着嘴巴,夏一的柔软心和女人的硬心肠,就像是鸡蛋碰上了石头注定七零八落的溅射。
我忽的受了夏一的影响,内心弥漫了一种万物与人类难以平衡的惆怅。
到了约定的时间,那些参赛选手们陆续到齐。
夏一笑容可掬地与大家交流起作品的商业价值。
夏一的眼泪什么时候抹干了我没留意到。
大家问这里吃饭有什么特色,夏一指了指我买的那幅《鹅》说:“红掌拨清波。”
让夏一流了眼泪的鹅以我没见过的方式上了餐桌。
鹅头鹅肝是重头戏,之后是鹅肠鹅肉鹅掌鹅翅鹅心,大家吃得尽兴,对夏一提议到此吃鹅宴给予肯定。
夏一从养生的角度向大家阐释鹅的最佳吃法,高兴之余还总结出鹅对人类的奉献。
夏一说鹅的一生是有意义的,普京穿的“加拿大鹅”品牌羽绒服就是鹅绒毛提取的,鹅的……
夏一滔滔不绝。
夏一忧郁的眼窝里发散出让我陌生的光。
他目睹杀鹅和吃鹅的情绪反差让我恼火,他的眼泪让我心里尴尬。
那幅《鹅》并非无缘无故廉价。
几天后,我在市场里碰见农家乐里杀鹅的女人。
她推着自行车吃力的前行,肉档的老板说这个女人可怜啊,他丈夫前几年出车祸断了腿,婆婆中风摊在床上,女儿也还小,她得养活一家人哪!
“哦,可怜的人啊!”不知怎么我又想起夏一的眼泪。
“是啊,她以前都不敢看人杀鸡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