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泡屋
这是一个紧邻县城的小村，村儿不大，就像镶在县城边上的一粒纽扣。村里人也少，不过二三百人，多数的年轻人在村里都待不住，外出打工了。可是，大龄青年贾云升是个例外。
贾云升一表人才，又有技术，可眼瞅着就迈进三十岁的门槛了，却连个女朋友的影儿都没有呢。
云升娘最着急，逢人就拜托人家给云升介绍对象，像得了“神经病”，可是每每问到最后一句话“有房吗？”云升娘无言以对。
其实几年前云升去大城市打工，已经挣够了在县城买一套楼房的首付。可是二十六岁那年，娘突发心梗，云升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好在娘的病治好了，但随时都有复发的危险，身边不能离人。
云升一咬牙留了下来，然后在县城开发区的一个工厂找了个电工的活儿，省吃俭用，继续攒钱。
这一攒就是三年。
这天晚上云升下班回来说：“娘，厂里一个阿姨给我介绍了个对象。”
云升娘的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忙问这问那，姑娘多大了，家是哪儿的……
云升一一据实相告，娘眼角的皱纹慢慢抚平了，娘最后说：“好好跟人家处，人家提什么条件咱都答应！”
这天歇班，云升请小翠去看了场电影，又拽着小翠去了商场，说要给小翠买几件新衣服。
结果，小翠一件没买，倒是给云升买了一身衣服，还给云升娘买了件棉衣。
云升把棉衣拿回家给娘时，娘激动得像个孩子，双手摩挲着新衣说：“真是个好姑娘。过几天请她家来吃饭吧。”
为迎接贵客，娘去集市上买了一幅风景画，然后郑重其事地贴在了堂屋正中，遮住了破败的土墙。
娘又把屋里屋外打扫的一尘不染，一块新桌布铺在破旧的大方桌上，新买的茶杯茶壶擦了又擦，又摆上了新买的碗筷，鸡鸭鱼肉买了一堆，以前娘买什么都嫌贵，今天，她觉得什么东西都不贵。
摩托车响，云升娘手忙脚乱地跑出屋，一眼看见云升和一个姑娘。那姑娘个不高，有点胖，但脸倒白净。“有这么一个人做媳妇，就不错了。”云升娘在心里不停地念阿弥陀佛，哪里还顾得细挑细看，忙招呼人家进屋。
这次见面，双方都挺高兴。
但几天后，云升回到家就叹气，说：“娘，小翠跟她妈说了咱家的情况。她妈说，结婚可以，但必须先在城里买套房。”
云升娘听着听着，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半天没说话，但最后还是说了句：“行！咱合计合计。”
第二天，云升娘就把两个闺女叫到了家里，开门见山说：“你爹死得早，我把你们拉扯大不容易，现在你们都成家了，日子也都能过得下去，你们也该帮补下家里了。云升现在还是光棍一个，要结婚，必须买房。你们能给添多少？”
两个闺女说帮一定是要帮的，但各自家里也都不富裕。
云升娘说：“那我不管，你们去想办法！也不是当娘的我不说理，这现实就摆在眼前，你们看着办！”
打发走了两个闺女，云升娘就往城里跑。
云升娘七找八找，找到了一份在早餐店包包子的工作，每天上午上半天班，给40元的工钱。
虽然只上半天班，可是云升娘却每天总是顶着星星出去，戴着月亮回来。
云升娘她每天都骑着那辆二手的旧电动三轮，三轮车上装了几个大纤维袋子。
纤维袋子里装满了矿泉水瓶、饮料罐、空纸箱、夹纸板……
云升偷偷看见了，眼热得发胀，找个机会说：“娘，这对象我不处了。”
娘一下子恼了，抬起手要扇云升巴掌：“混账小子，就这么点出息吗？”
两年过去了，俩姐姐给凑了九万，云升自己有六万，云升娘有五万……
房子终于买了！一套七十平米的小两居。
是个顶楼。
结婚！
云升娘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年轻了十几岁。云升却表情沉默，听从迎亲队伍的安排，心里的泪流成了河……
婚宴敬酒，新人杯里都是水。可云升却喝醉了。
云升自己躲到一旁，自己喝了半瓶酒。
他咬着牙自语，要不这婚结不下去。
大婚之夜，云升睡得像头猪，小翠心里也五味杂陈。她爱这个人，值得托付，但她必须嫁给一个人和一套房子，这是她左右不了的。
凌晨，云升突然不见了。小翠打他的手机，打不通。
外面下着大雪。
云升在院门口停下摩托，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娘在炕上和衣而睡，穿着儿媳妇小翠给买的那件棉衣睡得一脸安详……
云升的泪，一下子就满了脸。
云升往被角里掖了两千块钱，转身急急地走了。
云升一边骑摩托，一边哭，雪夜无声，雪路漫长。漫长到云升不知何时才能走完。
云升回到楼上，一身的雪花，像个雪猴子。
小翠坐在客厅里，一脸的阴沉。
“抽风呀，干嘛去了？”
“雪大，怕老屋不安全，回去看了看。”云升慢慢地说。
小翠上来扑云升身上的雪花，一眼看见云升脸上的泪痕，眼圈也红了，说“我嫁你，主要图你这个人，往后的日子咱一块儿好好过！”
云升“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第二天，小翠去村里接婆婆，说：“城里有暖气，一起住。钱怎么也交了……”
云升娘满脸高兴，说收拾收拾家里，过几天就去。
但云升娘整整一个冬天也没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