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圣凤:饥鸟食菜 寒梅约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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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一到,便是数九寒天,北风一阵紧似一阵。

露台上的青菜,无比坚强。敢于傲霜的菊,已经在寒冬的威逼下撤退,将绚丽的花朵收了,将厚实的叶片收了,将挺立的茎秆也收了,转战地下,小心地将根藏好,以待来年再起东山。而青菜们在冬的清冷中,依然保持了鲜绿的容颜。

未料,不日之后,青菜的叶子全没了,只剩参差的白色的茎,苦歪歪地立在僵硬的泥土中。

原来,鸟雀饥肠辘辘,跑到阳台上来,当了侵略者。

脑中便浮出祥林嫂,在鲁镇的一个街角,或在鲁四老爷的某一个屋山头,目光呆滞地,一遍一遍地对人重复道:“我单知道,冬天狼在山里找不到东西吃,就会到村里来……”狼的冬天,日子难熬,它吃了祥林嫂的儿子,狼犯了弥天大罪,非扒皮抽筋剃骨不解恨。而鸟雀还算是善良,只不过吃了我的几棵菜。看着那几颗秃头的、丑陋不堪的菜,我只苦笑地摇头,想恨也恨不起来。

现今的生态,鸟雀也是生存维艰,它还没有修炼到家,不知如何与时俱进,也不知道如何迁徙到山林去。

城市里的日子不好过,高楼林立,人声嘈杂。偶尔有几棵树,枝叶茂密,看起来又高又大,可以栖身,竟然还是人造的!

鸟儿跟鸟儿说话的时候,或许也是感慨万千。

一只鸟老师在给一群雏鸟上课的时候,会不会也分析当前和今后的生态状况,分析社会发展的趋势,指出人类膨胀、城镇化发展,对鸟类的未来的制约和损毁?

一群鸟在考试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大力宣讲奋斗拼搏的必要性,告诫加强体能训练,增强觅食能力,练好本领,才能更好的生存与发展?

一只母鸟与自己的孩子聊天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语重心长地讲:孩子,江湖险恶,防不胜防,处处小心啊!你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知道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你得弄清啥能吃,啥不能吃。或许老鸟们还深情地回忆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说:孩子,那时不怎么喷洒农药,树上和田野上的虫子很好吃,没有食品安全的顾虑,也没有砂石弹和粘网,只要留心那些捣蛋的孩子就行了。

我露台上的蔬菜是纯绿色食品,鸟儿吃了不会死,也无患癌之虞。只是,我无法给鸟儿递交一份纸质的安全证书。

那敢于傲霜的青菜,终于进了饥鸟的肚腹了。不知它们的最后一刻,是否列队,是否手拉手,是否举行了仪式,告别冬天,告别卷走一切的朔风,告别那些极其深刻而又乏味的真理。

寒梅含苞待放,像一粒一粒黄豆,排列在瘦硬的枝条上。没有梵高,也没有尼采,他们并不奢望入画卷,也不奢望承载哲理。四周安宁,那些春天和夏天的花草,在低矮处凝望,寒梅一脸淡定。

雪来的时候,寒梅,也只有寒梅,还可以这般荣耀地,把一嘟噜一嘟噜的花朵挂着,宣告岁月是没有末尾的。

总是雪来的时候,梅花才开,像少女等待远方的恋人,并执拗的告白:你不来,我不开。不知道梅,是从什么时候与雪有了约定的,它坚贞地裹紧自己的情怀,翘首以盼。

某一天,被云层遮蔽的、枯燥的天空,忽然有了连篇累牍的欲望,要把无以计数的雪花撒开,要把满腹的心事告白于天下。于是纷纷扬扬,飘飘荡荡,人间多了很多情话。

寒梅欣喜地望着浩大的天空,情不自禁地打开心扉,深藏的芬芳从花瓣中跑出来,与缓缓而下的洁白的六角花瓣,深情拥抱。

卢梅坡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大家也不禁问:是雪比梅白呢,还是梅比雪香?我说,都傻,雪不比梅,梅不比雪,“白”是雪的情话,“香”是梅的衷肠,它们只是上天入地,相知相许的一双情侣,它们只是依依相追寻的生死之交,一个寒彻骨,一个扑鼻香,莫拿别人的生死之谊,去比长比短,评头论足。

后来呵,白雪覆盖了大地,那些梅花,幸福地把白雪顶在头上,进入梦幻童话。天地无语,四野安静。

我露台的第一缕春风,将会从一棵青菜开始。雪融梅落之后,它会从一片片簇拥的菜心中间慢慢地抬头,无数细小的蓓蕾,慢慢松散,慢慢舒展,若杨丽萍的舞姿,亦若千手观音,于曼妙处,长成一棵开花的树。

冬至深处,春亦不远,明媚的嫩绿鹅黄,早已在不远处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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