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春:门前有棵梧桐树

“我家就在信用社西边百把米,门口有棵梧桐树,街道上唯一一棵梧桐树。好认!……”

这是我以前经常与别人说的话,现在却不能这样说了。因为,门口那棵大梧桐树去年腊月二十七晚被砍了,不在了。

前年的大寒时节,就曾打算砍了它,只是我又不忍心,搁置了下来。今年我实在无力,只得由着老婆算好时间,找了别人,从树根平锯了它,自此,它从我的视线里彻底地消失。

然而,在我的内心却无法忘掉它高大挺拔的身影。

门口起先有三棵梧桐树,靠西边的两棵都被邻居砍了。留下的这棵是在隔壁江老师家门前,或许江老师素爱花草故而不忍去之。而我现在又租用了江老师的房子,所以我就成了它的伪主人了。虽是伪主人,但心里真的很爱它。十几年的朝夕相伴,说有感情可能有点娇情,但是要砍掉,的确不舍。我不知道这棵树的真实年龄,但是,看着它从碗口粗到现在的盆囗粗,其间风雨朝夕,内心里早己把它当成亲密伙伴了。然而,对于这位平日默默无闻的伙伴,我是获益良多奉养极少。面对它的离去,更是内疚,深深怀念。

每年的第一缕春风拂过树梢时,枝头便吐露出米粒大小的叶芽儿,不几日,那柔嫩的叶芽儿,就在初春的阳光里一片片舒展开来。

“苍苍梧桐,悠悠古风,

叶若碧云,伟仪出众”……

你瞧瞧,咱们祖先早以对梧桐情有独钟。而我等粗民已褪化成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对梧桐的喜爱也毫无古人之风,既然叶若碧云,那定能遮阳蔽日。树下歇歇脚停停车,那最好不过。到了五、六月份,枝叶繁盛,树荫覆地。它用那宽厚的叶子挡住烈日,在我们门前留下一大片荫凉地方。上街购物办事的人都爱把车子停在树下。有的人走累了也在树荫下坐坐歇歇。抽两根烟叨唠几句闲话。赶得巧来一阵凉风,听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直响,似乎在与树下的人招呼说话呢。

陌生的人乘荫凉得巧儿,我们这些邻居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大便宜啦。我们的二楼卧室正因为有了它严密的遮挡,所以要比别人家卧室凉润点。这个时候,就有很多人仰头看着大树羡慕我们,说,哎呀,你们门口有这么大一棵树真好啊!听得我们似乎,不,确实自豪光荣,幸福感倍增。也笑眯脒看着它,就像看自家争气的孩子一样满心欢喜。

特别是在盛夏的晚饭后,洗过澡了,我们三三两两,捧着茶杯,端着凳子,摇着扇儿在树下闲扯拉呱摆龙门,只到路灯灭了才关门休息。一轮明月,满天繁星,三五好友,围树而坐……唉,此景此趣,已难复矣! 

“根在清源,天开紫英

星宿其上,美禽来鸣”……

不仅人喜欢围树而坐,就连附近的麻雀们也离不开它。每当傍晚,倦鸟归林,好几十的麻雀在枝桠丛中跳跃翻飞比喉而鸣。这群欢快的精灵立刻让安静的梧桐变成了一座盛大的音乐城堡,只不过除了合唱还是合唱。也好,只要你用心听,定能够从它们杂乱无序的歌声里感受到最纯净的快乐和天然的欢欣。再听着听着,你就发觉,我们这些忙忙碌碌的所谓高级动物的人真的连禽畜不如。因为我们人的快乐与它们的快乐真是云泥之别。不过它们的大合唱有时也会戛然而止或一哄而散,哦,原来是那只老花猫已悄悄地爬到树中间了。

正因为有茂密的梧桐树作屏障,我们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享福不少也方便多多。可到了冬曰,它又懂事地抖落满身树叶,赤裸着全身,让温暖的阳光照散落地阳台上,直到黄昏。更让人心疼的是,左邻右舍们在她的周身上杂七杂八钉了长钉,这家挂腊鸭那家挂腊鹅地挂满四周。可怜的梧桐树用体液,哦,是用眼泪无奈地包裹着铁钉,默默地承受着。宝宝心里有苦但宝宝不说,可那突出的一个个疤痂展示着受伤的身体和无奈的心酸。

人们啊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它无私的奉献,却一点都不能容忍着它天生的弊端。每到秋天雨季,满地落叶时,大伙儿又个个都抱怨这树不好,天天落叶天天扫。有时落叶塞满了顶楼的落水管,的确误事。古人多情,悲秋伤怀,梧桐落叶黄昏夜雨,就吟出那么多催人泪下的惆怅诗句。我等粗俗,拖着半老的扫帚,踏着积水,扫着一片片落叶,心里就是生不出半点诗情画意。反而是意见多多,真是枉生此树了。再说,由于它根系旺盛发达,把门前水泥地面涨开了裂,如果再由着她生长,地面裂缝越来越大,不可收拾了。所以,老婆今年执意要砍,我也只好默然受之,不再阻拦。

我知道,这么一大棵树,长到现在已属难得。现在砍了,心里有满满的负罪感。但又不知道如何与它和平相处。现在,门口的确比以前宽敞亮堂多了,但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一看到平崭崭的树桩就不由地一阵阵难过。

明年再也不用扫落叶了,但也没有荫凉可乘,更听不到满树麻雀的欢快歌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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